吉励嗒│来财街投资者追回多少(来财街最新情况)
文 | 杨爱武
(一)
1946年冬日的一天下午,呼啸的北风吹得我家四合院里的那棵枣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强劲的北风在地上打个旋,又冲着我家的窗户而去,把糊在窗户上的毛边纸吹得哗哗作响。此刻,在我家居住的那间东屋里,我奶奶正和我二奶奶一起哄着尚在襁褓中的我爹玩,看到二奶奶那么喜欢我爹,我奶奶好像漫不经心地问她:“你也嫁过来好几年了,咋不赶紧要个孩子?”二奶奶一下红了脸说:“你又说这个……”就在这时,一个怯怯的声音传来:“大娘大爷行行好,给俺口吃的吧。”听到声音,两个奶奶一起朝窗外看,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拄着一根打狗棍,倚靠在我家的影背墙上。
那男孩子蓬头垢面、穿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地缩成一团。我奶奶动了恻隐之心,颠着小脚出来,喊他进屋暖和暖和。进了屋,奶奶把他让到炉子旁坐下,又倒上一碗热水让他喝,然后去里屋拿来几个窝头。大概是饿极了,小男孩见到窝头,连咸菜也不就,拿起就吃。等他吃完,我奶奶开始问他家里的情况,小男孩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只说他家里有爷爷奶奶有爹娘有四个姐姐还有弟弟妹妹,奶奶整天躺在炕上生病……
说着说着,小男孩忽然冒冒失失地说:“俺娘说了,只要饿不死,给人家当儿子也行。”他的话让两个奶奶面面相觑,她们知道这个来自黄河岸边的孩子家里实在维持不下去了。我奶奶忽然若有所悟,她悄悄对二奶奶说:“干脆你把他留下吧。”奶奶的意思是二奶奶结婚那么久了,需要有个孩子,再者,我们老家有个说法,久婚不育的人领养孩子后往往就能生出自己的孩子。我二奶奶略一沉吟,说,好。
两个奶奶把想法和孩子一说,这孩子挺高兴,于是,二奶奶成了孩子的娘。那孩子对我奶奶说:“我也喊你娘吧?”我奶奶愣了一下,二奶奶顺水推舟提议让我奶奶给孩子当干娘,我奶奶痛快地答应了。两个奶奶一商量,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来财。
(二)
来财来到我家后,二爷爷和二奶奶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从不偷懒使滑,二爷爷和二奶奶都很喜欢他,虽然不是亲生的,每天那么爹啊娘的叫着,叫得小俩口心里挺舒服。这样过了大约两年,我二爷爷突然病逝。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年轻的二奶奶差点被丧夫之痛击垮,幸好有懂事的来财殷勤照顾,二奶奶才挺了过来。这之后,二奶奶有很长一段时间茶饭不思,精神萎靡,大家都以为是二爷爷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我奶奶却发现了端倪,她偷偷问我二奶奶:是不是很长时间不见那个了?二奶奶恍然大悟,她原来是怀孕了。
她拉着来财一起跑到二爷爷的坟前,哭着告诉二爷爷,他们有孩子了!几个月后,二奶奶生下了二爷爷的遗腹子——我的小叔。来财像个大孩子一样,每天忙里忙外,伺候我二奶奶吃喝,给我小叔洗尿布。感动得我二奶奶逢人就说大儿子好。二爷爷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也缺失了劳动力。原来靠二爷爷辛勤侍弄那三亩地还能勉强维持温饱,现在二奶奶既要拉扯大的,又得伺候小的,地里的活基本顾不上,粮食产量严重下降,交上公粮之后,更是所剩无几。
孤儿寡母的生活捉襟见肘。正在长身体的来财常常吃不饱,就跑到我家去蹭点吃的,时间一长,我奶奶开始心疼这个孩子,就常常借故让来财到我家帮忙干活,让他吃个饱饭。
(三)
我奶奶有个好朋友,是我村家庙里的女和尚。说起来,和尚奶奶也是苦命人。1938年日本侵略军进入中原,溃退南逃的国民党军队扒开黄河花园口大堤,淹没了河南、江苏、安徽三省四十四县,致使一千多万人遭灾,那场大水冲毁了和尚奶奶的家,和尚奶奶的娘领着她从河南一路乞讨来到我村。进村的时候已是傍晚,她们就打算在我村住一晚,那时,家庙是流浪者的首选,她们就在村里人的指点下来到了家庙。
我们的村子不大,村里人不多,却十分重视家庙的存在。村里一度曾经同时存在着两个庙,一个是杨家的家庙,一个是李氏宗祠。我娘说,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山里五村是少见的。和尚奶奶来到的是杨家家庙。这里供奉着杨家的五世祖讳三江,道号荷五子。看到家庙里断断续续的香火,和尚奶奶和娘知道这个家庙对这个村子挺重要,她们在这里安顿下来,白天外出要饭,晚上回来寄宿。娘俩个很勤快,她们每天把这里清理的很干净。
过了一段时间,我村的族长来到庙里,看到庙里的变化很高兴。他仔细问了那娘俩的情况,对她们说:“庙里正好需要人打理,如果你们愿意,就留在这里吧,早晚上上香。庙门前有块地,是辟给庙里的,你们可以耕种,这样就不用出去要饭了。”娘俩个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和尚奶奶长了一张大圆脸,有点鼓眼泡,说话嗓门很大。我奶奶信佛,常去庙里,她们一来二去的成了好朋友。我爹是我爷爷舍糕求来的,怕他不长命,我奶奶就想找和尚奶奶给爹当干娘。
和尚奶奶说:“没有干爹,哪来的干娘?”说这话的时候,我和尚奶奶已经年近三十了,我奶奶听她那么说,就动了心思,琢磨着给她找个婆家。琢磨来琢磨去,奶奶想到了住在家庙西边的公强爷爷,公强爷爷自从几年前老婆去世后,一直是自己拉扯着三个孩子,家里穷的叮当响,想续弦很难。公强爷爷人憨厚,也肯干,奶奶曾几次看到他在和尚奶奶的地里干过活。奶奶把话挑开了说,两个人都表示同意。和尚奶奶从此成了三个孩子的后娘。
(四)
和尚奶奶跟了公强爷爷后,庙里的地还归她种,他们一家的地就比别人家多了很多,公强爷爷是村里公认的种庄稼好手,娶了和尚奶奶后,更是干劲十足。夫妻两个夫唱妇随,辛勤劳作,收成很好,生活相对宽裕。那年代,馒头还是稀罕物。和尚奶奶每当蒸馒头、擀饼时都不忘去给我奶奶送。来财看到和尚奶奶进我家,就磨蹭着去我奶奶那里,总能吃到好吃的。来财狼吞虎咽的样子,每每令我奶奶心疼。我奶奶知道,二奶奶家条件本来就不好,加上二奶奶视自己来之不易的儿子如命,来财处境很尴尬。我奶奶有意把来财要到我家抚养,又怕话说出来伤了和二奶奶的一团和气。
和尚奶奶也是一副慈悲心肠,她看到来财的样子,就和我奶奶商量:“你和他二奶奶合计合计,让来财跟着我吧。”我奶奶和二奶奶一说,二奶奶说:“行啊,孩子跟着我也受委屈。”来财从此成了和尚奶奶的儿子。
(五)
来财到了和尚奶奶家,成了和尚奶奶的大儿子。这一家六口虽然像《红灯记》中铁梅奶奶唱的那样:“爹不是亲爹……我们本不是一家人,”却相处得其乐融融,大约大家都曾经被苦日子煎熬过的缘故,父母之间、父母儿女之间、兄弟姊妹之间,彼此都是一团和气,从没见谁和谁红过脸。到了上学的年龄,来财也去学校待过一段时间,那些数字、那些汉字总是入不了他的心,他更热衷于去地里干活。和尚奶奶也不为难他,就随他去了。
来财身高不到一米六,却有一身蛮力气,家里的脏活累活,他都看在眼里,抢在前头,尽管他大字不识几个,在学校里学霸级的弟弟妹妹们对他都很尊重。和尚奶奶对他更是比别的孩子多看一眼。到了他谈婚论嫁的时候,和尚奶奶开始发愁:他没有文化,个子不高,又不善于和人交流,谁家闺女会跟他?
(六)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也是一个冬日。大清早的,奶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开门一看,是一对母女,她们就站在当年来财站的地方,低眉顺眼地小声说着:“大爷大娘行行好,给口饭吃吧。”奶奶掀起帘子,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倒热水,拿窝头,等她们吃的差不多了,开始拉呱。母女俩是河北邢台人,3月里的那场地震摧毁了她们的家园,也使她们失去了家人,娘俩一路乞讨,历尽苦难来到了我村……我奶奶看那娘俩都是实在人,就问那母亲想不想给闺女找个可靠的人家?那母亲看我奶奶一脸慈祥,就问:老嫂子有合适的人家吗?
我奶奶极尽其能,把来财的憨厚、老实、能干夸了一通,又说了他那个家庭多么和睦,说的娘俩个心动了。我奶奶赶紧安排我爹去把我和尚奶奶找来,和尚奶奶看到那个闺女,心里很喜欢,就拉着那母亲的手,把娘俩个请到她家里。我奶奶和和尚奶奶最关心的来财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地。来财娶妻那年,二十五岁。
(七)
我得喊来财大爷了。来财大爷和大娘婚后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和我同学。我小的时候,来财大爷常常来我家,见到我奶奶就亲热地喊娘,搞不清他家和我家是啥关系,心里总觉得挺亲,就常去他家串门。他家有一棵大枣树,一棵大石榴树,每当他家枣子熟了或石榴熟了,我去他家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二月二那天我是一定去的,来财大娘炒的蝎豆香、酥、脆……
到了来财大爷家,我才知道平时不苟言笑的来财大爷面对自己的老婆孩子时,也会开玩笑逗他们开心,他那平时紧锁的眉头也好像只有那时才能舒展开来。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以后,来财大爷常常在干完自家地里的活之后,跑到我家地里去给我们干活。最令我难忘的是他去我家给我们掏猪粪。
那时,我家养着三头猪,猪圈里挖了个很深的粪坑,每当坑满之后,来财大爷就来到我家,把稀的、稠的猪粪一勺一勺挖出来,挖着挖着,来财大爷就下到那个坑里,用铁锨把最后的残渣也铲上来。那次,我端着猪食盆去喂猪,打开猪圈门,只见那个坑里一个亮亮的东西晃了一下我的眼,我定睛一看,是大爷那早已秃顶的头。大爷那矮小的身躯齐着坑的深度,正用力地托举着那一锨一锨的猪粪,汗流浃背……他把粪装上车,推到地里,再一锨一锨地把粪肥分散到地里。
(八)
八十年代末,我家搬离了那个村庄。我母亲每次回老家都会带回来财大爷的消息:来财大爷的儿子娶妻生子、两个女儿先后嫁人、来财大爷失散多年的家人经过多年寻找,终于见到了来财大爷、来财大爷喜迁新居……我从心里为来财大爷高兴。2000年前后,我老家村委在东坡里建了个窑厂,窑厂投产后给村民带来了很大利益,很多家庭的劳力在干完自己地里的活之后,都来到窑厂打工,挣了不少钱。
这时,我的来财大爷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看他为人认真实在,村委安排他来到窑厂看家。他很感激村委对自己的信任和照顾,几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恪尽职守,任劳任怨。后来,窑厂搬迁,考虑到他年龄大了,就没再带他一起走。
(九)
2005年秋天的一天,来财大爷在家中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了旧窑厂窑炉里还有一些被人废弃的砖,就推了个小车来到窑厂,开始挖砖。他正挖的很带劲,毫无防备的,窑体塌方,他被埋在了那里……看到那血肉模糊的遗体,来财大娘失声痛哭,她说,家里也不盖房子,挖那些砖干啥?他就是干活干惯了,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来财大爷为人厚道、勤劳,他坎坷的一生,是几千年来贫苦农民的缩影。他终其一生劳碌,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依然停不下来,那是贫穷种植在他骨子里的对物质的渴求。如果他能像农村里那些冬日里靠着墙根晒太阳的老头们一样,早早卸下生活的担子,好好享受一下生活,该多好啊。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可以设想。来财大爷一生坎坷,但他是个好人。
作者简介:杨爱武,笔名阿弥。农工民主党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省青年作协会员,市青年作协常务副主席,《淄博晚报》专栏作家。文章散见于《淄博财经新报》、《文学现场十年》、《淄博声屏报》、《青岛早报》《北京青年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山东画报》《农村大众》等省内外报刊,多次在各级征文中获奖,有散文集《石榴花开》出版。多年来喜欢在名著里徜徉流连,以文字记录生活,在写作里不断修行,希望逐步完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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